中美女主播辩论变访谈，鸡同鸭讲式的各取所需？
围观群众等了一个星期的中美女主播辩论，最后变成了单方面的“你问我答”记者会。吃瓜群众失望归失望，但是否更该思考，中美对话，为何总是鸡同鸭讲？
上周在中文网络世界最火的话题，莫过于美国福克斯商业频道主播翠西里根(Trish Regan)，与中国国际电视台(CGTN)英文主播刘欣的辩论约战了，微博上的相关话题阅读量过亿，发帖数逾五千万，连平日不磕时政瓜的八卦类自媒体，也“刨祖坟”似的把俩人背景挖了个遍，还重复发文为辩论预热。
美中女主播翠西、刘欣通过卫星连线对话。 /Fox截图
但这场“辩论”到了实战，却让许多人大跌眼镜，从持续一周的隔空“互怼”到16分钟的“友好”访谈，这转变来得猝不及防，实力演绎何谓“雷声大雨点小”。
不知道的，还以为这是两人事先对好了稿，各展所长也各取所需，还顺便帮翠西刷一波收视率呢。
不过这要刷也顶多刷的是海(zhong)外(guo)观众的“流量”，毕竟这场“辩论”在美国的关注度，还远不到主流新闻话题的程度。
更何况对于美国本土观众而言，这周美国政坛的大小事已快跟不过来了，光是负责“通俄门”调查的特别检察官穆勒首次就调查结果发声，就足够烧脑。
负责“通俄门”调查的特别检察官穆勒首次发声，拒为川普无罪背书。/AP
当然了，有时候老百姓也不一定爱看这些和柴米油盐没太大关系的有的没的，但经不住媒体铺天盖地的填鸭式报道啊，而且由穆勒回应调查报告引发的新一轮“川普总统弹劾论”，估计又要霸屏好一段时间了。
说回翠西的这档黄金时段节目，其实也经常入围美国商业类节目收视率前十，今年第一季度统计的日均收视率有18.6万，不过和全美观看人数最多的财经类节目、由同台老牌主播Lou Dobbs主持的“Lou Dobbs Tonight”相比，还有近半的差距。
因此，在中美贸易战战愈演愈烈的当下，整一出“前所未有”的美中主播连线对话，对翠西当然是个搏眼球的好机会，但就连福克斯自己的 YouTube商业频道，都没上传这段“辩论”视频，只是商业频道网站放了节目片段，想来可能是当晚节目并没激起多大水花，网播业绩也懒得冲咯。
要说中国官媒主播登外(美)媒平台辩论，其实并非第一宗了。前些年中美为南海问题闹得剑拔弩张之时，同样来自CGTN的英文主播王冠，在“今日俄罗斯”的美国分台(RT America)与美国学者辩论，也曾让他一战成名。
但“今日俄罗斯”和福克斯新闻还是差别很大的，前者是由俄罗斯政府资助的国营电台，性质上倒是和CGTN更像，还都在美国登记了“外国代理人”(foreign agent)，也就是被美国定性的“以政治或准政治身份代表外国利益”的机构或个人，定期要向美国司法部汇报的那种。
不过也不得不说，像翠西和刘欣这样，如此戏剧性开头又如此戏剧性结尾的中美主播“辩论”，确实就这头一桩了。
“辩论”期间，她们“亲切”交流了刘欣是否为党员且替党发声，聊了中国是否窃取美国知识产权，谈了中国作为第二大经济体怎么还是发展中国家，以及中美贸易关税和中国的“国家资本主义”等中美之间老生常谈的话题。
全程看下来，除了“谁都不想要贸易战”和“谢谢你来节目/谢谢邀我来节目”两人有共识，其他基本还是“你说你的，我信我的”。
只不过与一个星期前的隔空互怼不同，这场持续近16分钟的“辩论(debate)”，从一开始就被发起人翠西改了性质——“与刘欣的访问(interview)”。
翠西似乎忘了在“访问”开始前的造势期，她曾多次将此解读成“中国一泱泱大国”针对“一普通美国女孩”的信息作战，不满中国官媒一副“美国大妞言之无物、只知情绪化”的态度。
翠西在早先的节目中反驳刘欣及中国网友对她的批评。/Fox截图
事实上，翠西在节目当天确实情绪化少了，但假笑也多了。而所谓的言之有物，也只不过是在质问刘欣中国窃取美国知识产权时，屏幕配合滚动播放的“中国窃取美国知识产权知名案例”名单，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这次做足了功课。
但即便是辩论换访问，翠西全程跟赶进度似的照着稿子我问她答，和之前要求来场真诚辩论的画风，也差别太大。
她在访问最初 “亲切”介绍刘欣时，一面坚称自己不代表任何人、只代表自己发言，一面又强调加转折再加反复表示，“而我的嘉宾刘欣——她是中国共产党，她供职的CGTN由共产党监督”，疯狂暗示美国观众：刘欣是共产党的喉舌、传话筒，一会儿她说的话都不可信哟。
而等到刘欣的自我介绍环节，人家正要纠正“我并非共产党员”，翠西这边又鬼使神差强势打断，导致两人声音重叠的混乱场面持续数秒，没一句能听清。
她插嘴的时机也莫名突兀，刘欣毫无讲完话的意思，翠西就慌忙切入，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故意挑事。
尤其是她打断之后说的那句“对不起，你说你不是什么？”又像是刻意绕回刘欣共产党身份的话题，故意让对方解释：“我不是共产党员，我的言论也不代表共产党，只代表我自己，CGTN记者刘欣。”而这边似笑非笑的翠西，却给人一种“我就静静看你表演”之感。
刘欣在自我介绍时纠正翠西，我不是共产党员，不为共产党说话。 /Fox截图
如果硬要说这是卫星信号延迟所致，也不是不行，那就大家开心就好。但翠西作为一个常年自诩言辞犀利、视野敏锐的知性女主播，此时对自己压根不信、可能站不住脚的对方陈述“我不是共产党”，反倒不追问、不反驳，直接进到下一趴，也是让人看不懂。
翠西还借问美中贸易谈判之机，想让刘欣承认“中国窃取美国知识产权”一说，但其实刘欣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？一个中国女主播的“让步”还能代表官方了？这不还是把人家前面说的“不代表党发声”当空气嘛。
当然刘欣也没正面承认，反而强调窃取知识产权在世界各地都很常见，美国公司也会因此互相打官司，更不能拿个案就一杆子打死一帮人。
但翠西显然不这么想，她把刘欣的这段回答视为自己这次访问的最大胜利，还在访问结束后特意重播这段回答。
为什么呢？因为她认为刘欣，或者其代表的党，承认了中国窃取美国知识产权的行为。
得到自认为的伟大胜利之后，翠西又把话题从知识产权转到近期屡受美国制裁的华为，变着法又问了一次：那华为进入美国市场的前提是要共享所有高科技，也可以吗？
这里翠西问的其实是中美贸易谈判中一个棘手议题：强制技术转让，意指中国对美国在华公司强制技术转让的要求，但刘欣的回答是把支付知识产权或科技版权费和学英语类比。
这在许多看客眼中是偷换概念，但显然翠西“没看出来”，也不打算追问，直接跳到下一题——中国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，啥时候“放弃”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啊？
待刘欣一番“我国人均GDP不足美国六分之一”的标准答案之后，翠西终于又把话题拉回两国降入冰点的贸易谈判了，称中国对美征收的关税是美国对中的三倍，不然干脆两国互相零关税？
这个问题自然不是“我觉得OK”那么简单，刘欣先是表达了对“零关税”建议的认可，但也不忘强调，贸易协议要在双方共识的基础上达成，而且一旦中美“零关税”，其他国家也会来要求“平等待遇”，所以达成贸易协定是很复杂的过程，美国若是不满意现行的旧规则，大可来谈怎么改，但必须走多国、多边的进程。
刘欣或许也没别的意思，只是单纯在认真回答零关税的方案，而此时翠西的回应，却像是要为美国做的“坏”事寻找法律依据，又或是她根本不在乎刘欣说了啥，只是要把今天准备的材料都用上。
于是她冷不丁引用了《1974年贸易法》的第301条，其中授权美国使用关税来限制中国盗用或窃取美国知识产权的行为。进而又讲到这还是互信的问题，需要双方政府介入做点事，并七绕八绕抛出本次访问的最后一题：中国的体制很有趣，国营的资本主义，你如何看？
刘欣给出的答案与我们在政治书里学过的、新闻联播里听过的无异，就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。
虽然她也给出了许多看起来新颖的数据，例如中国80%的劳动者受雇于私营企业，80%的出口商品由私营企业制造，65%的科技创新来自私有企业，还强调不是所有都受国家掌控，实际也是很有活力、非常开放的混合型经济体。
但翠西信不信，就不是刘欣能左右的了。就凭今日这番我问你答，你还指望我能跨越常年的意识形态斗争和对中国威胁论的固执，在未来谈及中国时，会用你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代替国营极权国家吗？
其实大可不必纠结谁胜谁输了，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场以输赢出发的辩论。即使其中确实有不少暗箭，且基本都源自翠西，但她要真想辩论，大可利用无数个可以抓住话柄的机会反问、追问或深究，反过来刘欣也一样。然而我们看到的现场却是两人的“素质三连”：不反问、不追问、不纠结。
但是吧，两人借着这场鲜有硝烟和火药味的对话，向目标受众表达了各自的观点——一个传达了讯息、一个赚取了眼球，或许已是对俩人最好的结果。
至于那些对刘欣寄予厚望、指望她以此战大振国威的朋友，也可以冷静冷静了。
她与翠西的这场对话，除了在美国主流媒体给中国一个发声口，其他基本沦为鸡同鸭讲了。这之中既有美国对中国的不了解、自以为了解或不肯了解，也有两边都没太意识到的文化差异。
就好比刘欣一开始自我介绍时太过客气，说了好多感谢翠西请她上节目的话，这在我们国人看来也就是个客气，恭维恭维表达友好。
但在美国人看来，可能真会觉得刘欣就是这么小虾米，要不是翠西，都上不了这节目，尤其在翠西“攻击”她是共产党喉舌之后仍做此表达，可能更加深这样的误解。这或许是刘欣的风度与体面，但在强调个人主义与外放的美国，过度谦虚与客气，反倒会起反效果。
而那些说这场“辩论”沦为美国主播在国际舆论场控诉中国的，也休息休息吧。
这些“控诉”我们这几年听的还少吗？说中国的发展靠的是窃取美国知识产权，说中国都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了还自诩发展中国家，说中国多年来利用不公平贸易榨取美国…这些难道不是川普从竞选到上台以来的主旋律？还需要翠西特别提出？是能加深印象让人耳朵起茧呢，还是能在本来就以保守派观众为主的目标受众里，再“洗脑”一群新的对中鹰派？
福克斯新闻，虽然是川普最喜欢的电视台，但这不等于福克斯就是川普授意的国营电视台，和我国国家电视台旗下的CGTN还是有本质区别的。
再说了，川普最爱福克斯，很大程度上也是别无选择之举。毕竟除了他家立场偏右(偏向川普所属的共和党立场)，美国其他主要新闻媒体/电视台大多立场偏左或自由派，还多次被川普称为“制造假新闻”的“人民公敌”，他们的记者偶尔也要在记者会上直面川普的怒怼。这种局势下，你认为川普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？
而翠西当日的这套说辞，听起来就像是川普政府的复读机，这或许是她一贯的选择，但这和她话中带刺讥讽是为共产党说话的刘欣，也就没了区别。
把客观事实奉为准则的新闻媒体都难保绝对中立，更何况是本来就容易思维预设的人呢。就像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，而你也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。
关于作者
大白
国关半路生 媒体圈外人 海漂多年
自由的灵魂 只想看星辰大海
如果觉得我还用了心
就请点个「在看」吧~
如果你有因此收获一丢丢快乐
也请随手转发朋友圈吧;)